麦斯

蔷薇女孩

乡下人的淳朴从名字上可见一斑,如果一个女孩名字叫做来娣,那说明这家人大概率还是想要一个儿子。来娣确实有一个弟弟大宝,在她上头还有一个姐姐招娣。

他们的父亲大名孟新堂,是个听上去就充满乡下人美好期许的名字,但是没人这么叫他,基本还是喊他“二狗”。也不怪大家看不起他,在基本都是二层小楼房的村里,他还是多年前那三间瓦房。两边邻居的楼房都盖起来,垫高了地基,每逢下雨天,雨水污水便都灌到他家院子里,家里想干净都难。

招娣若是一次失望,那来娣带来的第二次失望不只是两个失望的叠加,而是n(n≥2)的次方,至于这个n的大小,完全取决于这家人的心态。来娣幸运般的存活下来,且没有被送走,可见这家人的心态总体还是平和的。

来娣比姐姐小两岁,比弟弟大两岁。招娣作为老大,是很符合呆头呆脑老实听话老大的形象;老三作为小儿子,也和大众观念中老小刁蛮任性娇生惯养的样子很吻合。那么她作为老二,定位就有复杂,什么样的说法都有。

招娣是大姐,自然得有长姐风范,所以自她懂事起就自发的担当起照顾妹妹弟弟的任务。她虽然呆头呆脑,但是并不糊涂,从父母对待妹妹和弟弟的区别看出诀窍,并把父母的方式贯彻的很到位。来娣自然心有愤懑,可是打又打不过,告状的话肯定挨一顿打骂。弟弟也老觉得二姐总和自己争,还是大姐好,大姐什么都向着自己。因此来娣在家里的面目可憎起来。

招娣把妹妹弟弟照顾的如此好,以至于被爹妈错过了入学时间,只好推迟两年和来娣一同上学。按照惯例,上学要起学名,招娣的学名叫做孟丽娟,她就叫做孟丽颖,姐妹俩不仅乳名含义接近,学名也很配套。

姐妹俩虽然同级,但不同班,来娣短暂的脱离姐姐的管教。虽然性格略有不同,但是成绩倒是一致的差。二狗倒是无所谓,女孩子嘛,终归是要嫁人的,不做睁眼瞎就行。老师们对她们更无所谓,女孩小学成绩好,上初中就不行了;就算读完初中,有幸上高中也肯定被男生超过;就算走大运考上大学,工作了也必然没有男生吃香。

浑浑噩噩的上完小学,招娣懂事的表示不想再上了,要去工厂打工。家里人都表示到底还是她懂得孝顺父母爱护兄弟,遂满足了她的心愿。可是来娣不想,虽然上学也很累,总是被老师骂也很难受,不过总比打工轻松多了。二狗虽然觉得她上学也是白花钱,但是想到她年纪确实小了些,送到工厂没人敢用,就随她了。

进入青春期的来娣心思多了起来,开始爱美。可是她除了校服,竟找不出更体面的衣服了。有的女孩开始发育,脸上的皮肤变的红润,胸部开始隆起,腰变细了,腿变长了。可她还是黄黑黄黑,五短身材,乱蓬蓬的头发和杂乱的眉毛,配上肿眼皮和塌鼻子,每天萎靡不振的样子。她虽然样子很不花季,但是瑰丽的幻想一个也不少。当时最爱看的电视剧是台湾当红女子组合SHE中假小子Ella主演的《蔷薇之恋》。

剧中的郑百合长相平凡,胖胖的,也不善于打扮自己,靠着一颗善良的心,最终和心爱之人走到一起。来娣知道这是电视剧,但是终究不免想入非非起来。

青春期的女孩子也并不都是美丽的,所以来娣也总归也能找到自己的小群体,一起讨论电视剧、演员和歌手。她有一本笔记本,里面记着当红歌曲的歌词,她很宝贝的放在课桌抽屉的最里面,那不仅是歌词本,也是慰藉她寡淡生活的圣器。

课间总有男生女生一起打闹,他们借着这个机会进行若有若无的肢体接触,尤其是英语课代表和学委,总是让她很嫉妒。她也想知道,学习委员,那个又帅成绩又好的男生,胳膊碰上去是什么感觉;她想知道,他的衣服上是不是也有小说中淡淡的肥皂香味;她想知道,他的手是不是很修长有力。她总是装作不经意偷偷的望向他,可是她的演技如此拙劣,很快被总是和学委一起玩的男生发现了,他说:“孟丽颖,你干嘛偷看学委!”他说的如此大声,如此毫不遮拦,仿佛来娣正在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而他这个正义的法官,当场便给她定了罪。

同学们哄堂大笑,来娣的脸涨成猪肝色,她嗫嚅说;“谁偷看了!”可是笑声淹没了她的辩解。她不敢看向学委,因为她听到他高声骂那个男生:“是不是兄弟?怎么这么害我!。”

好几天了,男生们看到来娣,都互相推搡着说到:“她喜欢你!”“她喜欢的是你!”“别别别,我消受不起……”

来娣愤愤的看他们一眼,他们笑着说:“生气了生气了,眼神好可怕……”然后哄笑着散开了。

体育课,练习立定跳远和跳沙坑。在立定跳远落地的时候,来娣没站稳,顺着惯性冲向了一旁男生的队伍。那个男生见她冲来,怕烫到似的一把把她推开,来娣便后退着踉踉跄跄的倒在沙坑里,头嗑在沙坑的边的缘石上。

男生们嘻嘻哈哈说到:“人家想让你扶一下,你干嘛推开啊?”

体育老师说:“谁把她推倒的谁扶一下。”但是并没有人上前。体育老师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灰暗的来娣,只见一丝殷红的血液从她耳朵流出来。他心道“不好”,赶忙过去查看,来娣已经没有了呼吸。

二狗带领全家老少齐上阵,在初中校门口扯着横幅哭天喊地,学校联合男生家里赔了五十多万才把这件事平息。

来娣的课桌书本都被领回家去,后来包含那本歌词本,一起被卖了废品。

不久二狗家的二层小楼房也盖起来了,为了争口气,他特意比左右邻居盖高了几米。村里人都说:“这个二狗,还真被他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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