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斯

Touch Touch Touch（三）

上午课间操队伍刚散，景北渊找到了正在往厕所赶的周子舒，说：“帮个忙。”周子舒头也不回的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景北渊也不由得随他加快脚步，说：“有个新生很嚣张，帮我一起教训他一下。”

周子舒说：“亏你还是学生会长，还要打架斗殴啊？”

景北渊说：“不打人，打球。那小子球技不错，别人我信不过。”

周子舒进了厕所，说：“人有三急，拜托先让我解个手再说，行不？”

景北渊跟进来，说：“我也要解手。”

周子舒本不是五湖镇人。他的母亲郝燕燕是老镇长的小女儿，嫁给周家镇远近闻名的富户周爱国，在他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周爱国下矿视察遇难。郝镇长心疼女儿，不愿她年纪轻轻就守寡，于是便要接她回来。周爱国的父亲周老爷子随便儿媳妇的去留，但是孩子是周爱国唯一的苗，必须留下，郝燕燕放不下孩子，执意要带走。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郝镇长带着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婿，把郝燕燕及外孙“抢”了回去。

周家自从周爱国死后元气大伤，知道就算打官司，由于孩子仍在哺乳期，大概率会判给母亲。所以周老爷子主动求和，来郝镇长家提出两个要求，一是每个月有一次的探视权，二是孩子必须姓周。郝镇长答应了。

孩子本来叫周絮，周老爷子肚子里有些墨水，孩子出生后他琢磨了几天给起了这么一个颇有诗意的名字。可是到郝镇长这里，他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单薄，“絮”有漂浮无根之感，遂改名为书卷气更浓一些的“周子舒”。周老爷子提的要求是孩子不许改姓，可没提不许改名。

郝燕燕回娘家后，倒是一时没想起再嫁，一心扑在孩子身上。

九十年代中国经济腾飞，各类家电也陆续进入农村的千家万户。秦怀章是五湖镇小岭村的村民，初中毕业后家里留不住吃闲饭的，他便独身到南方闯荡，学了一些家电修理技术。一年春节回家他发现了商机，用自己打工的钱在镇上开了一间家电维修，慢慢变成了有上百平方的“四季家电”，成为了小岭村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是让秦怀章想不到的是，一天他回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金银细软和现金存折，包括他结婚才一年的老婆，均不见了。经过几番打探，最后见到她的，是在县长途汽车站，和村里一个臭名昭著的二流子一起。这下不光秦怀章想不到，村里所有人都没想到，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图的什么。二流子父母对他不闻不问，他好吃懒做，每天在村里街上偷鸡摸狗；而秦怀章为人和气，算是事业有成，况且几年前父母都去世了，她连公婆都不用赡养。

秦怀章的岳父岳母过来恳请他不要报警，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闹大了大家脸上都难看。秦家大哥很生气，说：“没光彩是你闺女罢了，我们又没做什么丑事。”秦怀章身心俱疲，打算作罢。

两年后，女人挺着大肚子回来了，脸上身上都不干不净的，来了要和秦怀章离婚。秦怀章痛快的答应，至于她卷走的那两万块钱，他也没再追问。

一天秦怀章给老镇长送冰箱，看到了带孩子闲逛的郝燕燕。郝燕燕未嫁人前是周围几个村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就算是现在，也和村里因为务农而被晒的灰头土脸的女人们很不一样。她头发又黑又密，白净的瓜子脸，长得有点儿像饰演黄蓉的翁美玲。秦怀章知道她的事，周家当初闹腾的很大，附近的村镇都有耳闻。

几天后秦怀章就托人过来说媒。郝燕燕逛街的时候在四季家电门口见过几次秦怀章，他模样周正，家底丰厚，实在是不错的人选。但是想到周爱国和才三岁的周子舒，心里有些犹豫。郝老太劝她：“我和你爸活着一天，就养你们娘俩一天。可是我们哪天死了，你怎么办？他虽然比你还大四五岁，不过我听说有人介绍几个大姑娘，他都没看上呢。”

秦怀章似乎猜到了郝燕燕的心事，他亲自上门来向她保证，绝对不会亏待孩子，郝燕燕才答应他。

结婚两年后有了秦九霄，虽然省了婆媳矛盾，但是也少了个人搭把手。好在周子舒五六岁了，非常懂事，她做饭的时候，他便抱着弟弟乖乖坐在廊下等着，孩子沾屎沾尿的衣服都等秦怀章晚上回家用鞋刷又洗又刷。

周子舒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天他从固定路线上学，路过一家人门口，被那家的女人喊住了，那女人说：“秦怀章不是你亲爸你知道不？”周子舒其实是知道的，虽然他也喊秦怀章“爸爸”，但是他姓周，而弟弟和爸爸都姓秦，还有周家镇的爷爷奶奶时不时来看他。于是他说：“我知道。”那女人不放过他，说：“你妈有了弟弟，马上就不要你了。”这句话对八岁小孩的杀伤力是巨大的，他果真停住了脚步，那女人见他落网，得意的说到：“你本来就不是秦家的人，现在秦怀章有自己的儿子，很快就会把你送走的。”

周子舒听了，转头跑回家。郝燕燕正在给秦九霄喂米粥，见他哭着回来了，赶紧问怎么回事。周子舒抱住她的腰，断断续续的和她讲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郝燕燕气的全身发抖脸色苍白，她把秦九霄送到秦大伯家让嫂子先看着一会儿，领着周子舒去找那个女人理论。那人似乎知道她要来，锁上门不知去了哪里。郝燕燕安抚好周子舒，并把他送去学校，然后去街上找到秦怀章。

傍晚，秦怀章堵在那户人门口，破口大骂了将近半小时。“狗日的，我和你无冤无仇，那就算有冤有仇，你冲着我来，欺负一个小孩算什么！孬种！有本事出来！”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有人听他嗓子都喊哑了，过来劝架，说：“算了算了，和这种人生气没意思。”村长也走了过来推他离开，说：“不和这种烂舌根的小人一般见识，别把自己气坏了。”

秦怀章越骂越火大，更可恨的是一家人都装死。他正被村长推着，猛的发现那户人门口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锨，他抄起铁锨，走到旁边的厕所里铲了满满一锨粪便，从墙头抛进那家人院子里去。一连抛了七八锨，村长站在十米开外捂着鼻子喊：“差不多行了，你不嫌臭啊！”秦怀章把沾满粪便的铁锨仍旧扔在那户人门口，说：“再臭也没有他家人嘴臭。”

期末考试的时候，周子舒照例又得了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郝燕燕把这张奖状挨着其他的贴好，秦怀章拿出一个恐龙战队的电子手表给他带上，说：“儿子真棒！”

周子舒就这样作为人人羡慕的别人家的小孩，一路高歌猛进升入初中。

景北渊和周子舒初一的时候是同班同学，历来是周子舒第一，他万年老二。一般情况下班里的第一和第二关系总不会好，可是他俩倒是成就了一番友谊，因为此君志不在学习。他心思活络口才了得，“官瘾”很大，要是把那些精力花在学习上，周子舒真未必是他对手。

初一开学不久，景北渊就加入学生会，成为一名干事。升上初二，初中部和高中部分校而治，在选举中他高票获得了会长一职。而初三面临中考，不允许加入学生会。

初二重新分班，周子舒学习委员当了好多年，驾轻就熟。他虽说和景北渊不在同一班了，但是友情继续，时不时的一起打个球。所以对于要他帮忙“教训”新生，虽然周子舒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去了。

见到那个景北渊嘴里“嚣张的新生”，周子舒是有些吃惊的，和想象中的大不相同，刺儿头瘦瘦高高、白白净净，那双眼睛甚至让他想起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小鹿斑比》，斯文秀气的脸在青春期第一轮荷尔蒙的攻势下已经有了些凌厉的轮廓。在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景北渊这么来劲是因为他嫉妒这个新生长得比他帅。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景 北渊不是这种人。